2010年8月5日星期四

全视建筑

全视建筑
线装情结:
2010/07/21 2:31:45 PM
●温任平

边沁(Jeremy Bentham)的《全视建筑》(Panopticon)出版迄今200多年矣,但书中关于权力运作尤其是权力技术的阐述,仍值得21世纪的人深思。上一期笔者于专栏议论“围篱社区”(gated community),提及边沁与傅柯,限于篇幅,未能进一步申论,本文拟就这方面作些必要的补充。

18世纪末西欧的人口增加迅速,人口是国家的人力资源、经济活动主体也即是消费的来源,边沁思考的是这些急速增长的人口如何去支配、去管制,当时的法国的君主行政体系漏洞颇多,无法掌握群众的生活细节。经济的成长,社会的变化,使得权力技术的发明需求日益迫切。边沁的构想是设计一个监督凝视,其作用是“观照全局”(all-seeing)以满足严密、细致的权力运作。“全视建筑”的设计大体是这样的:

黑暗提供某种保护

环形的建筑,中央矗起一座塔,塔上可瞭望到环形建筑内侧,所有的小室,这些密密麻麻的小室有两个窗,一个开向塔这边,另一个开在后侧,阳光从前后两户窗照透每间小室,小室里住着的可以是囚犯、工人、病人、疯子,甚至是士兵。塔上的监视者可以拿起望远镜看清楚小室住户的情况,即使不用望远镜,监控者也可以看到住户的身影轮廓,他们是真正的gated community。边沁的设计是把曩昔的地牢翻到地面上,地牢的黑暗可以提供住户某种保护,光线与监视者无所不在的凝视,可让囚徒或病者感觉到自己是裸露在别人目光底下的动物。

“全视建筑”这项设计在19世纪初受到各国刑罚系统的重视,监狱重组、监狱扩建,都参考了边沁的构思。法国思想家傅柯(Michel Foncault)于上世纪70年代研究临床医学,探索“医学凝视”(medical gaze)如何被合理化、制度化的过程。医院要考虑的是病人的区隔(避免传染与不当接触),不能太拥挤也不宜过于疏离,密度必须适中,监督一方面是全面的,一方面又是个别化的。医生与军官是最早的集体空间管理者,后来的企业家与教育家对于这种空间监督的有效性愈来愈感到兴趣。写到这里我想到的最近发生的富士康事件,拒绝∕反抗凝视,人都向往自由,不仅监狱囚犯会闹事,精神病人也可能企图飞越鸟窝,住在宿舍里晚上10时就得关灯入寝的学生会群起挑战舍监,与管理层抗争。

被监控者忐忑不安

如实地说,“全视建筑”亦不可对监视对象钜细靡遗地掌控,但它的发明使每个被监控者都忐忑不安,边沁设计的象征单一权力的中央高塔监管,在21世纪的今天已经更加精密化、科技化,驯悍的技术日益多元,大街小巷的闭路电视,公路上的车辆超速仪,针孔型摄影机……18世纪没有这些高科技。边沁的方法虽然老旧,但对于权力技术的普遍重视,边沁思想却十分现代。从军队纪律到军事演练,从医疗服务到学校教书,从改造所到戒毒中心,从酒店到赌场,它们的管理方式均围绕着如何有效地监督凝视,并且把可见事物组织起来以便分析,这显然侵犯了人的隐私权。社区围篱化表面上似乎多了层保障,事实上却在邀请凝视的势力进驻,并干预住户的生活,甚至改变、扭曲了社区的空间文化品质。

在《权力与知识》这部文集里,傅柯尝与巴卢(J.P.Barou)与贝罗(Michel Perrot)对话,巴卢指出“全视建筑”被当时的法国人民接受,因为“启蒙时代所要清除的,正是人类心中的幽暗地带”,而全视建筑是借透明而运作的权力。贝罗认为边沁的设计是“防止任何人犯错,剔除掉人们的犯罪意图,使人们既无能且无欲(unable and ununlling)”,而傅柯则提到在凝视的力量下,每个人最终都将凝视内化;权力运作绵密不绝,所费却甚少。”他们3人的观察,值得21世纪暴露在老大哥式的各种凝视底下的我们深切省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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