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5月3日星期四

乱枪易射出头鸟 优曇花开 (05032012) 2012-03-05 14:39 这一个月来的大马股市,以炒作低价股为主轴,贴士谣言满天飞,股民乱枪射鸟,偶有所获,胜得惊险。低过马币一令吉的股项、再加上各种凭单(warrants),把本来就不充裕的资金分作一小块一小块,能量有限,许多低价股起个三、五分,往往难以为继,回档下跌,打回原形。 当然这里头也有例外的,以七分起跑的某只工业产品股气势如虹,做价冲破二令吉;沉寂逾五年股价不足一角的某只贸易/服务股,突然飙升到75分;某创业股近期在19至24分坐翘翘板,让短线交易的股民赚了好几次快钱,最近终于累积足够的爆发力冲上38分。这些股项后面都有“故事”,有实际的企业动作,包括倒置收购、注入资产、合作并购,支持它们的股价上扬。 赚益少风险大 没有企业动作的三、四线股升幅有限,赚一、两分就急沽的股不好玩,赚益少,风险大,必须紧盯住它的强弱趋势,上班一族实难兼顾。 有时间玩短线的朋友,不妨把火力集中在最会涨、有story-backed up、交易量排在十大热门的出头鸟上面,它们冲势猛烈,而且价处高位仍有买家追捧。金融市场是个“趋炎附势”的市场,愈能飙涨的股只愈多人垂青。“强者恒强,弱者恒弱”,股友切记勿贪捡便宜货,便宜货很可能是一蹶不振,可能还会继续朝下滑跌的烂货。“宁买当头起,莫买当头跌”,虽非定律,但许多时候都说中了事实。 另一只创业股从八分冒起,迅速冲上47.5分,随后以每天暴跌15%的高空坠物的姿态,同样迅速跌破一角,打回原形。该股发飙时交易量排第一,它完全没有故事,是“干炒”,干炒很快炒焦。 乱枪射鸟可以偶一为之,唯命中率不高,浪费子弹,也浪费时间。股民不宜太分散注意力,看着十只心水股足矣。金融市场千变万化,更需要把焦点集中,十只股不多也不少,里头有慢股有快股。把全部十只股都押在产业股或木材股上面,就无法分散风险。投资组合的主题不妨多元些,有伸缩性一些。如果你手痒,想以快打快,速战速决,找出那些是出头鸟,才动手吧。 短线交易设止蚀点 世事难料,即使冲势勇猛的股只也可能骤然面对利空。为了保护自己不致泥足深陷,极短线交易得设止蚀点(cut loss point),甚至一买到有关股项即在电脑按下沽货价,或通知证券交易员你的售价,一点也不能含糊。赚五分或十分,那可能是你半个月的薪酬。 如果,我是说如果股友选错了时机,进的恰恰是股项到顶,音乐椅子游戏告一段落,你得认输,通常股价跌10%就得把手上炒作的股项沽光。如果没能锻练出止蚀保本的钢铁意志,最好不要跟风短线操作。 文:温任平
钱往仙股找 优曇花开 (30042012) 2012-04-30 14:44 五月一日是劳动节,各行各业都歇业一天或休息或欢度;五月四日是五四运动,标志汉语世界新文学运动的肇始。2012年的五月四日是周五,要预测五月七日周一以及往后的日子,大马股市的走势如何,说难不难,说易不易。 这不是一句模拟两可的话。我要在这儿指出的是:准确的预言家,大概与保罗章鱼一样罕见,但未来学家从美国的Alvin Toffler,John Nasbitt,到中国的宋鸿兵、台湾的詹宏志,都是我们可以学习的对象。他们的论见判断强调或然率( probability ),这就够了,人们要想知道的不是每周他会去购物中心多少次,而是整个大局会如何,社会趋势往那里走或往那个方向倾斜。 大选不远 我认为股友们不必太担心首相宣布解散国会,对股市会造成重大的冲击。过去九个月大伙儿都在等待,都在猜测。有些股友在去年十月就沽完了手中的货,有的在龙年前套现,有的在龙年伊始,感觉到从政府到政党都在找借口派钱给老百姓,心里恍然大选不远,也把手上的股票卖了。由于大家都有了极其充分的心理准备(这点得感谢首相提供的震撼缓冲时间),解散国会的消息到宣布大选日期,对股市的影响相信相对轻微。 过去两个月来,官联股水静鹅飞,前财长敦达因的观察可能是正确的,有关政党已筹足了经费,不必往股市里淘金。至于数周来公积金局卖出数以亿零吉的蓝筹与优质股,大量套取现金,也是进可攻、退可守之策。进可利用这一大笔钱在全国普选前一两周进场造势,推高综指;退嘛,如果选举前后市场出现下滑过剧时可出手扶盘。 种种迹象,连我的16岁今年准备应付初级文凭考试的侄孙也问我:“老爷子,你看New iPad先在市场出现还是国会先宣布解散?国阵会为了争取选票,特别补贴iPad的使用者以争取选票吗?”我回答说:“你这小子难道没听过蔡总说,政治可以把不可能的变成可能的吗?” 仙股热潮 马来西亚的各行各业,包括富可敌国的大企业都会走下去,不管何时大选、大选的结果如何。仙股的热潮不会那么快退,大选过后内阁刚出炉,政局通常仍波动(马英九连任台湾总统,内阁成立前后从民间到政党之间的龃龉,可为参照),股民面对朝野的纷扰不定,通常都只敢往仙股里找小钱;大马股市情况相信亦近似。 文:温任平
股市与皮球效应 优曇花开(23042012) 2012-04-23 14:55 玩股票不能不信邪。你一直在密切注意的股,它正在爬升的关键时刻,你去了洗手间,或者股票经纪在走廊抽烟没接到你的电话,错过了。等到电话接通,股价已冲上去好几个价位。算了吧,放弃它,一般情况,这只股不太可能带给你什么财运。 如果你从图表看出某只股已突破抗力线,交易量迅速增加,上升之势明确,你却找不到你的手提电话。费了好些气力找到手提电话,又发觉手机前晚没充电打不出去。算了吧,放弃它,这很可能是别人赢钱自己会输钱的股。 晨起梳洗,剃胡须下巴见血,洗了澡又忘了眼镜摆在那里,开启电脑连自己的密码也倒转写,算了吧,你今天非但不宜碰股票,连出门驾车过马路与人有业务交往,也得份外留神。 野兽本能 我相信冥冥中有一种力量,不,这样说有传播迷信之嫌,我应该说我们有一种天赋的野兽本能,与周遭事物相处会产生“共感”(Correspondence)。这共感在我们的脑里发出隐讯息,这隐讯息处于半透明状态(Translucent),没有明确的指示,只含糊地让我们感觉到祸福吉凶。我们不宜忽略这种隐讯息,正如渔夫出海打鱼不能忽视风向,气候与云絮的微妙变化。 我们经常说命运对自己不公平,其实许多时候人们是咎由自取,自己给自己添麻烦。不要做自己能力做不到或不该做的事,那会自取其辱。在股市里永远记住不可超买。买股的时候沽掉手上其他不怎么会动(可能还亏钱)的股项,让自己手上或户口里一直有钱可供周转。富不过三代,一只股如果飙涨回跌两次以上,最好放弃。炒家早已沽票吃风去了,股友进去是跟随着被套牢的一些大户与众多的散仔玩上下,股价虽然有波动,但一波低过一波,我们称这现象为“皮球效应”。皮球掉落在地,它会反弹,但每次回弹力道都比上一次弱,一直到它在平地滚动(巩固)为止。 五行属性 有些股项与自己特别有缘,每次买卖都有斩获。有些人只能赚木材股的钱,每次碰金融股都烧到手指,这是个别股友的五行属性使然。能从银行股赚到钱的通常也可从房屋、洋灰、砖业等股项获利。前者金克水,后者土生金。这是大自然五大元素的生克变化在运作,股友不妨把这先天因素,列入可考虑的买卖策略。经济学有长期不可测(难测),与短期走势可测一说,五行的相生相克应该归类为基本的、也是较长期性的考量才是。 温任平
一池红莲如红焰 优曇花开(16042012): • 2012-04-16 14:06 人在股市,不可过分乐观,亦不宜过分悲观。我国股市目前用的是拖字诀,一众都在等着政府何时解散国会,何时大选,估计买货沽货的时机,这样的股市不易赚钱——美国道琼指数一连跌了五个交易日,上周一(大马周二)大跌213点,道琼指数下坠至12,715点方才稳住脚步。希腊刚勉强度过难关,西班牙与意大利两国的国债又面对信心危机销不出去,欧洲各国股市惨跌2.5%至3%。美国人翘首以待联储局推出新的振兴方案,谁知伯南奇竟说bo(无),而最新的美国失业人口反而增加了85,000人。市场经过复活节与周末的仔细考量,许多人都在沽货。美国股市终于守不住13000点的关卡。 等着套现离场 上述文字与亚洲,尤其是大马股市有什么关系呢?前一段日子,道琼指数节节上升,亚洲各国多踌躇不前,出现明显落差,此际道琼败退,亚洲股市由中国领军撑住。人在股市,不可过分乐观,亦不宜过分悲观。我国股市目前用的是拖字诀,一众都在等着政府何时解散国会,何时大选,估计买货沽货的时机,这样的股市不易赚钱。很多人都等着套现离场,等选举尘埃落定再作打算,这样的股市股友只能买优质股,只能买即将私营化的股项。 照形势看,四月至五月中旬,还有一轮炒作,所有布署在未来一个月内应该发酵、传布、累积、沽出。夜长梦多,这些年来多少庄家为了玩弄股友于股掌之上,逞一时痛快,结果市场蓦然逆转,错过了黄金时段,或草草收场,或赔了夫人又折兵。 本栏题为“优昙花开”,因为优昙花香味奇特,芬郁无比,惜乎花开不久,荏苒在衣,花香即行隐去。用这样的栏目是在提醒自己也在内的平凡众生:美是瞬间的,香是难以把握的。余光中写“一池的红莲如红焰,在雨中”,也是一刻间的领会与拥有。 富不过三代,股价高走三天,应该说沙哟那那矣,有什么好恋栈的?来去不过是两通电话。如果股价走第四天、第五天怎么办啊?让给别人赚啦,你不可能拥有整个地球。 短暂套牢 油价短期看涨,不妨逢跌买入Dialog,这只股通常一日鲜,一涨你就脱售,不然很可能会被短暂套牢,要等第二个一日鲜才能出货。我不收官联股,以免大选期间睡不好。我现在拿着Notion,公司建议四给三红股,派免费三给一凭单,公司此举可谓慷慨,只等证券行批示,批准后涨幅可期。收着Eng Tech ,因为它已宣布以两令吉的价格私营化。还留着马建屋(MBSB), 它的本益比七,今年每股派70令吉利息。由于它背后的大股东是公积金局,借贷者如不每月摊还借款,退休到公积金局,有关部门会扣除掉几十万的房贷,剩余的才交回给贷款者。马建屋去年赚三亿两千五百万,等于每股一元的股票赚32仙。以公司这样优秀的条件,如果私营化,溢价应该相当可观。 温任平
桃花运破财 优曇花开(09042012) 2012-04-09 14:59 一个在职场里忙着打拼的男人,分神去想女生的事,到了“听其言观其行”的地步,做生意无心,经常出错,那有不破财之理? 不少都市男人都相信桃花会带给自己运气,恰恰相反,桃花使男人心有旁鹜不是工作能力降低,便是警觉能力降低,招致钱财损失的后果。 大凡桃花运炽者,是年紫微斗数的命宫或夫妻宫、福德宫必有咸池、天姚来照。咸池咸湿,天姚风流,都容易滥情滥感,尤其当事人今年有太阴坐命或于三方会照,更易在感情方面出岔。 化解之道 太阴即月亮,潮汐起落为月亮磁力牵引,太阴入命的人是年特别容易被异性吸引,也特别关心甚至多方面揣测女性的心思动向。一个在职场里忙着打拼的男人,分神去想女生的事,到了“听其言观其行”的地步,做生意无心,经常出错,那有不破财之理? 化解之道当然不能往菜市场买一束花,用水养在瓶子放在睡房一角来化煞,所谓化桃花煞,这只会火上添油。睡前醒来诵念心经,有效吗?“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”、“色不异空,空不异色”,要了解、感受到色空同体的究竟,持咒才能感到能量,才有真正的领悟。“爱与伤害 / 同一个泉脉”这是虔诚学佛的诗人敻虹的两行诗,难得的智慧语。 容易中招的情况是当事人发出误导性的讯息,女同事面对生活的种种不快,用电邮或手机短讯把日常大小不快的事件都告诉你,结语是“行尸走肉,生活毫无意义,还不如死去算了。”十个男人有九个,都出于怜悯本能多番劝解安慰,这就很可能被对方误以为是“关心”“爱护”,可引为依靠。女同事接下去不断告诉你:她的家事、她的私事、她的往事,要你给意见出主意,凡有这种情况,兄台,你中桃花矣。 男女在生理发展过程中,都有更年期,这时期有些人勤于运动,有精神寄托,问题不大;无健康活动寄寓者,由于体内荷尔蒙分泌变异,往往难以入眠,恶/怪梦连连,潮热频仍,情绪时好时坏,甚至于罹患忧郁症而不自知。 疑神疑鬼 忧郁症是“精神病”而非“神经病”,病患者每每有狂想与幻想,近期记忆衰退,这与“神经元”(neuron) 和“神经递质”(neuro transmitter) 的运作失常有关,患者不仅有幻觉而且举止悖常,疑神疑鬼,甚至慌乱失措。 如果中老年男女莫名其妙“爱”上一个人,或被人莫名其妙地爱上了,要嘛你成了花痴,要嘛是你的倾慕者是花痴,是精神官能症病发,两者都应谘询心理或精神科医生。破财挡灾,即使是烂桃花也得破财啊! 温任平
逆向读与迭代知识 优曇花开(02042012) : 2012-04-02 16:15 种种迹象显示有心人开始打压股市,让它沉下去,方便趁低吸纳。面对这种形势,股友只能将计就计,你吸纳时我也吸纳,因为无法摸透打压的力量有多大,股价将跌到那个水平,股民最好一点点入货,集团累积你也随之累积。面对财雄势大的集团,“你不能击败它,就跟着它吧。”(If you can't beat them,follow them) 是一种近乎势利的现实主义,不现实则无法在股市里存活。 乘低吸购 这个阶段最好不要碰intraday trade(当天买和卖,赚取对敲),时不利兮可奈何。乘低吸购并且收票,市场会有另一轮小涨,但不太可能是令人惊叹的大涨,这些日子股市出现疲态,股价稍稍下挫有助于市场恢复状态。前财长敦达因说股市在大选前可能没有涨潮,未必一定全对。忠告是好的,自己的理性判断更重要。上一趟敦达因说中了不等于这趟也会说中,今日的政经情况愈来愈来愈嬗变迂回(recursive),每篇财经报道,与政治人物发言都埋伏着隐议程,股友得学艾柯(Umberto Eco)那样,除了懂得顺着读,还要懂得逆向读。 处变不惊 这两天因为神通科技股大跌,影响到整个股市的交投情绪,成交量减了超过四成,但大小股仅微三、四仙即稳住阵脚。除了神通科技暴跌外,并无出现市场惊慌抛售,股市的韧度(endurance)反映出大市仍有可为,风暴过后股价全面回扬的可能性存在。 上述说法并非预言,它是一种“迭代知识”(iterated knowledge)。你必须把握到最近的将来(in the near future)的市场总体走势才能处变不惊。这里头有“假设与预期”(presumptions and expectations),这些年来我们都是在假设与预期的交替中活过来,长大成人的,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;换一个说法是从不同角度观照事物,或许由此寻得思想与行动的新出路。 我在这儿提一个定律:“迭代期望定律”( law of iterated expectations ),当你知道明天会括风下雨(气象台的预测),你会今天就准备雨伞或雨衣,而不可能今天还若无其事,明天大雨滂沱时你才筹备雨器。你如果有幸获知某上市即将派发红股与凭单,还未宣布前你买入几手,你几乎肯定能赚几个闲钱。如果你打听到那间上市公司即将私营化,买一把股票收住吧,它带给你可能不止百份之三十五的回酬。 温任平
挑战不透明性 优曇花开(26032012) : • 2012-03-26 14:21 大马股市成交量近这几天大增,从20亿到今天周四的28.6亿,亮点都在仙股,创业版整体来说价格都在攀升。也无须分析师预言,仙股热炒过后股友的注意力将回到蓝筹与其他实力股,农历三月十五日月圆之夜后,有抗跌能力的优质股应该不会让仙股专美于前。 上述“预言”意义不大,笔者根据的是经验事实,也就是说从历届全国大选前的股市走势与形态,归纳出来的蠡测。我没有考虑其他的“偏离值”(outlier)或“变数”(variable),譬如说,由于我国最高元首诞辰与砂拉越达雅族丰收节,都落在六月二日周六,这一天会被订为大选投票日的几率大减。 小刀锯大树 在机会刚刚出现那一刻,看到那是机会,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。买仙股与买龙筹,道理都一样;买50仙的股仔,小刀锯大树,由于买得多,赚幅并不逊于买5令吉的优良股。买仙股与买大股一样,同样可以赚个盆满钵满,关键在于浪掀起的那一刻你敢不敢冲浪,这除了靠胆色勇气还凭借运气,而运气最为“反图书馆”(anti-library),我们甚至没办法从书籍里获知,法国足球队下一场能否打败德国队。 波浪理论,还有包括日本阴阳烛的图表分析,要挑战的是市场的“不透明性”(opacity),为短期或中期股市或股项走势好坏作出预测,这些都不是严格意义的科学研究,但对投资抉择却也不无帮助。 股市里的故事比周星驰的大话西游,显然曲折诡谲许多。真真假假,三分真七分假,也可以是三分假七分真,股市里有很多“超规则”(metarules),非但外人不懂,连内行也得叹为观止,但价格与成交量,反映了股市或股项的当前状况,提供股民重要的讯号,该买入还是应沽出。本栏上两篇短文,说明有故事的股只,有较大的群众动员能量,这能量来自股民的集体心理期待,但真正的市况一定会从股只的交投情况与价格起落,浮现出来。故事可以听,价钱更得看,股价定位是正面因素、负面因素,牛熊抵牾的结果。 我们预设大选前会有一轮仙股潮,接下来另一轮是追逐优质股。仙股价格一旦breaks up,上扬之势已成,股友不妨一搏;购入蓝筹于现阶段,则不妨探低检便宜货。 文:温任平
月光宝盒与草上飞 优曇花开(19032012): • 2012-03-19 14:46 上回写月光宝盒,呼之欲出的股项是Nicorp。月光宝盒的典故来自周星驰演绎的西游记。 Nicorp上周二的记者招待会地点改动,连时间也从早上10时,改作下午4时。股价晨间徘徊在72分上下,俟至下午,在吉隆坡希尔顿酒店等得心焦的记者开始有负面联想,股价于是探低,会议又逾时召开,在谣言四起声中,Nicorp以73分开市,68.5分收市。等到大伙获知宝盒确有天然气,证券行已在五时正打烊矣。 隔天人们检视宝盒内容,发现里头还有个欲罢还休的爱情故事,Nicorp 接受Aspire 公司的献议,参与购入亚曼国家石油公司购入蚬壳天然气一项2亿7500万的交易。接受与参与和成功落实,有些美学距离,周三、周四 Nicorp 的股价一连两天下跌,到作者撰写本文时,已掉到火焰山边缘的61.5分矣。 关键在于Nicorp的总执行长拿督曾文秀,他在Aspire 有限公司有无话事权,如果没有,一切都是幻象;如果有,则延宕两三日按程序把交易完成,只需一点时间。散户买空或超买得面对亏损,那是散户的困境,用句邓小平常用的四川谚语:乌鸦解决乌鸦的问题,我解决我的问题。 以杀戮散户为乐 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,事情不会拖多久。笔者每次看到一些被好消息笼罩而迟迟不动的公司,主事人以杀戮散户为乐,心理近乎变态,月复一月,年复一年,徒然错失了黄金岁月(全国大选一年半前即是笔者所言的股市黄金时光)。买房子的三大考虑是:地段(location)、地段、地段;买卖股票的三大考虑是:时段(timing)、时段、时段。拿督曾19岁即涉足金融交易,断无不知之理。 Nicorp 的行军步伐迅速,发展与扩充同时进行。至于股价则兔起鹃落,股民还是量力而为,记住:能持有才拥有。“草上飞”必须轻功特好,否则一不小心会掉到茅草堆里去。 撰写本文之际,是周四傍晚,读网络The Edge 的财经特讯,知道Nicorp与Aspire已联手,以逼退其他两名蚬壳天然气的竞争者。兵贵神速,那个才是月光宝盒?宝盒里的宝藏最终花落谁家?文章刊载之日,可能也是谜底揭开之时。 温任平
寻找月光宝盒 优曇花开(12032012) 我也喜欢派中有派的推高打压,股价时高时低,或今日涨隔天跌,也让人回到孩童时期的翘翘板岁月。跌时买进,回扬卖出—— 在股市里有故事的股项,才能激起股民的联想,更重要的是能激起购买的热诚。不过故事拖得太久,情节诡谲,股民也不是笨蛋,旷时废日,愈来愈缺乏安全感,沽货之念油然而生。半年以上谓之久。 几年前有一支股叫Kosmo,母股炒到近9令吉,恁单也涨到7令吉20仙。有些人早期不到1令吉便买到一大把的凭单,我却在4令吉才购入。股市有句老话:不怕股价高,只担心它不起,Kosmo的股价果然稳步上扬,它计划出产国产手提电话,几个款式还上了报章全版。我国高官还与中东某国政要签了备忘录,产品将来销到有关国家去。 夜长梦多 我在吉隆坡的大小广场,一直找不到这只身为国民应当引以为傲的国产手提电话,心里嘀咕。盛传会前来签约的伊朗总统又久久不至,故事拖得太久,凭单价竟吃不住七令吉,我一口气在6.90至6.75令吉之间把它们沽光。这只股不久即狂跌至三几个仙还被除牌。公司炒作不能没有故事,故事不能冗长,所谓“夜长梦多”。 我喜欢两三派人马去抢货那类故事,较有机会坐收渔人之利;虽然修辞学有比“喜欢”更令人喜欢的词语,我还是喜欢“喜欢”。我也喜欢派中有派的推高打压,股价时高时低,或今日涨隔天跌,也让人回到孩童时期的翘翘板岁月。跌时买进,回扬卖出,Gocean 就有这种美妙趣味,而Nicorp 不仅有这种趣味,更多了舞台性与戏剧性。 事后孔明 Nicorp 像它的师兄Harvest一样,完全符合N.N.Taleb所言黑天鹅效应的三项要素:稀罕性、极度冲击、与后见之明(而非先见之明)。10仙左右的股票飙涨幅度惊人,都遇上突如其来的重挫。前者曾被锁住成了指定股,后者面对一项难以理解的打击:3月8日Nicorp董事局通过证券行,发布文告说明拿督曾文秀并无注入5亿资产。它们的股价应声下挫,但没有因而一蹶不振。股友一个个成了事后孔明,后来才追溯事件的来龙去脉。 有些股友看到了危机,也看到了商机(trade opportunity),但不是人人都有这本事。一代名电影导演维斯康堤(Luchino Visconti)要演员拿着个珠宝盒,他一定把真的珠宝放进盒子里去,这样演员自然能入戏。Nicorp 是否是这放着真珠宝的月光宝盒,相信文章见报之日,亦是真相大白之时。 温任平
神州诗社: 乌托邦除魅(四) • 副刊 • 南洋文艺 • 文学 2012-03-27 14:16 乌托邦是海市蜃楼,35年后的今天还不彻底“除魅”(disenchanted),谬种流布,病毒会继续散播。五百年前的摩尔与拉伯莱相信人类文明具备向善的本能,是“想当然尔”的冀望。杨朱讲性恶,佛家讲贪嗔痴慢疑,早已洞悉人类的心灵黑暗。二十世纪人类建构的乌托邦一个比一个大,二战日本提出的“东亚共荣圈”,冷战期铁幕与竹幕均异口同声力倡的“无产阶级专政”,美国自许为“世界警察”,只是荦荦大者。扩张势力,合法化侵略,以公义行不仁不义的这些超级乌托邦,伤害(杀害)的人以亿万计。毛泽东所谓“六亿神州俱尧舜”,其实是“六亿神州俱刍狗”。右翼乌托邦是“以超真抢救真实”(to rescue the real with the hyper-real)左翼是“以虚拟拯救真实”(to rescue the real with the imaginary),魑魅魍魉,焉可不除?今日工商文教的乌托邦,以各种掩人耳目的姿态出现,体积远比政治乌托邦小许多,为害社会各阶层十分广泛,它们政治立场不左不右,反而更便于左右开弓,超真与虚拟并用。威尔斯在其著作《现代乌托邦》里直言“它们的共同特点是空洞……没有具有个性的个人,而只有一致化的成员。”成员对大哥只有“不问情由的服从”(unquestioning obedience)。内心有疑惑,震慑于领袖的威权,不敢抗争,明知错了还是将错就错下去。 武侠小说的情节与武侠小说家的生活沆瀣一气,情况之诡谲离奇,情节之曲折惊怖,因为毫无前例作为参考,更令人震悚。金庸的武侠人物忠奸莫辨,行事匪夷所思,作为香港明报主笔,他的社论于现实时事的真与幻看得真切;倪匡言行偶尔滑稽突梯,但他也没把现实生活搓捏成武侠的浆糊。三十多年之后,方娥真于《文讯》的神州专辑的一篇文章中两度提及“温瑞安魔鬼的一面”(注11),不作申论,我难免这样想:如果神州时期她愿意用一语提醒大家,则不致于有那么多年轻人刚刚有点理想并仰望偶像,即被残酷的现实无情地摧毁,对一切失望抑且乎绝了望。 1975年殷乘风投奔老大,发觉神州提倡读书不重要,搞活动才是做大事,而他于备考的紧急关头,社员于门外鼓躁、甚至敲门要他放下书本积极参与社务(九十年代中他来见我,追述往事,不胜唏嘘),1979年殷同学终于退社,那是发生于1980年的926事件大约一年前的事。神差鬼使,让殷乘风躲过了向情治单位诬陷神州的嫌疑。至于因为夹在功课与社务之间分身乏术、三进三出神州的周清啸就没那么幸运了。清啸已故,于他的怀疑、怀恨宜乎以怀念代之,让逝者安息。 在此要一提的是,魔鬼撒旦,还未“走火入魔”之前原本是天使,是天地灵气所聚,英艳动人,丰神湛然,头上还绕着流金泛银的光环。谁知坚土竟是流沙,可歌可泣之种种,一返顾间竟成了可笑可悯。杨牧的<完整的手艺>,以诗人独特的直觉点出天使的特征:“虚幻的全部交给我/现实的你留着”,把两个主词对调:“现实的全部交给我/虚幻的你留着”,魔鬼即粉墨登场。鲁迅尝谓创造社成员是“才子加流氓”,神州诗社的问题是人与魔的错位,令人难堪的是三十多年后,在《文讯》的特辑当事人的文章里,我看到的是对昔日社友的各种揣测(谁对不起谁?谁可能是向官方告发、“出卖”兄弟的叛徒?),而不是谦卑的自责与深切的反省。太多的witch-hunting,太少的 soul-searching。年近六十的人,还重复二十多岁轻薄的江湖口吻为自己护短、辩说,令我惊讶悲哀,难以置信。人肯定会成长,可不保证会长进。李宗舜在散文集的最后一篇沉痛地问:“大伙儿在阿里山结义相知相惜,奇缘结社,多的是肝胆相照之士,最后为何除了他自身之外,其他的都是叛徒?”宗舜有没有读过下列的历史故事?史达林有一天抚镜自照,悲哀地说:“十月革命的同志,现在只剩下我吧了。” 李宗舜这些年对神州感情的付出,构成了他心中无以自释的情结,神话破灭、偶像是假的,社员之间的情谊是真的。反刍往昔,他难以相信过去的辉煌竟是充斥着高潮与反高潮的野史稗官。出国深造、失学、失业、穷病、困顿、颠沛、流离,对宗舜是混沌迷惘的遭遇。七十年代中下叶,因国土分裂而弥漫台湾社会的民族危机感,神州诗社恰逢此历史际遇,得享殊荣盛誉,获得蒋经国亲自接见,集团成员三百余人,身为集团第二号人物的李宗舜,他的老二哲学(或没有哲学)是前面挂个“忠”后面吊个“勇”字,以义开道,冲力十足,由于不够阴鸷机敏,他得到的权力红利,与他的二当家身分简直不成比例。宗舜的戆直使他没去多想权势的问题,他不读《资治通鉴》,不熟谙傅科(M.Faucault)所言“历史上各种精密的权力仪式”(meticulous rituals of power),他耽于当下的happy hours,捕捉每次聚会带点不安的兴奋喜悦,由于每篇散文均写成于诗社活动之后,他拼凑的其实是记忆的碎片,往事并不如烟而是弥漫着雾样的哀愁。每篇散文,包括追念叶明、清啸的悼亡篇章,都有一种要把时间留住、把眼前的欢乐美好无限延续的欲望,那就成为作者的独特风格。 潮洲莽汉曾经是愤怒青年的李宗舜,其散文是阴性的,柔婉抑且是感伤的,他对“聚义堂”、“试剑山庄”、“绛雪小筑”、“黄河小轩”、“长江剑室”、“路远客栈”(盥洗间)、“见天洞”(地下室)……念念不忘。这些把住院情境古代化、武侠化、陌生化的神话道具,是神话系统建构的“附属物”(paraphernalia),叶慈(W.B.Yeats)诗中的神话体系喜用的附属物是“漩涡”(gyres)、锥体(cones)与各种“超自然物”(supernatural),诗人在艺术的天地里建构他的乌托邦。马奎斯(G.G.Marquez)《百年孤寂》(A Hundred Years' Solitude)的马康多村,也是文学的创造。在真实生活中创建乌托邦,经营策划,因应时变,攫取声名,终难逃倾颓的宿命。摩尔影响了250年后的马克思,写出他改变时代的杰作《资本论》,但他提出的共产主义的私产占有,并没改变社会贫富悬殊的现象。人性的丑恶、自私、贪婪和权力的欲望架空了党的理想,与资本主义的大鱼吃小鱼,九十九步笑一百步耳。乌托邦的浮夸,结局是梦醒后的幻灭。 我相信人有直觉或第六感这回事,即使在不知愁强说愁的1977年,李宗舜的惘惘神觉已感到好景不常,他笔下不自觉地流露某种不祥的预感,证之于<相识燕归来>的一段抒写: 每次从天桥回来,都是午夜一两点钟,我们常常驻足在拐弯处的一间小面摊店吃最便宜的宵夜。晚上天凉,吃了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,身体也暖和起来。到了马路对面,和瑞安及娥真挥手道别,微暗的龙泉街,我们走过一摊摊的空架子,小贩们已经回家了,灯火也全熄了。还有一排排矮平房,飞檐尽是灰白的颜色。 末节没来由的悲伤,似乎预告未来的黑暗,点醒当事人飞檐风化成灰白、时间磨损的力量。地理空间在改变,时移世易、人事全非的乡愁,是宗舜散文的主调。宗舜对诗社昔日荣光的追记与对社友的缅念,使创作与创伤互为表里,压轴作<乌托邦幻灭王国>予人历尽沧桑,咀嚼生命的甜酸苦辣之感。 温瑞安具备领袖人物的“偏执不屈”(intrasigence),“神州神话”破碎数年之后“自成一派”,在香港现代武林崛起,成员仍以“当家”分等阶,温巨侠不旋踵重现两岸三地。李宗舜在散文中不断提起他对台湾诗坛与诗艺的朝圣心情,“有诗陪伴才不会寂寞,才不会遗憾。”、“诗心成为快乐的泉源,有诗不会寂寞。”、“诗心燎原,对诗神无尽爱慕”……的告白,反映他对诗近乎宗教家的“自认正确”(self-righteousness)。奇怪的是他对自己的散文似乎毫无信心。我的看法是诗人写的散文不可能差到哪里去,宗舜佩服的余光中杨牧即是佳例。因句生句,因意生意,借物起兴,晕染衍异,把写诗的本领用在散文的敷陈上,成果肯定可观。宗舜日后的散文创作不宜耽溺于神州记忆、神话与笑话,希望与虚惘,语音何其接近,内涵又何其迥异。宗舜如能汰虚课实,卯酉上下班之际多留意周遭的人物人事,当能强化作品的社会性、思想性。这世界充满狂暴与凉薄,阳光底下多的是可以铭记甚至批判的事。 少年子弟江湖老,作品才是长青树。 (2011年11月25日)(全文续完) (注11)详阅方娥真:“我由他们(诬告者)知道了温瑞安魔鬼的一面,但他与叛乱绝对无关。”,<一条生路>,同注2,页88-89。我完全认同娥真的看法:瑞安与任何政治叛乱确实无关。
神州诗社: 乌托邦除魅 2012-03-20 15:00 • (三) 中国古典文学作品对现代的神州人有制约力吗?陶渊明虚构的乌托邦<桃花源记> 一文有载:“其中往来种作、男女衣著、悉如外人”、“自云:先世避秦时乱,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,不复出焉;……乃不知有汉,无论魏晋”。这些部落客留恋昔日时光,拒绝接受新的政治现况,张大春一语解构:这样的乌托邦“无建国神话的旨趣”。道家式的隐遁绝非温瑞安一干热血青年的抉择,无论于道德层面、现实策略、理想境界,1974年到肇事的1980年秋神州人之言行举止,或更接近清代李汝珍《镜花缘》其中有关<君子国>里所载“比中国人更中国人”的模式。《镜花源》的虚构人物唐敖与其伙伴来到“君子国”,发觉果真名不虚传,士庶工农商,“无论富贵贫贱,举止言谈,莫不恭而有礼”,国家宰辅吴之和、吴之祥议论法治伦理,言必以先秦诸子为佐,援引四书五经为据,比天朝之士更具“天朝风范”。温瑞安、方娥真、李宗舜、周清啸、殷乘风诸子,一举手一投足,那种民初五四文人揖让雍容的气度,与只有在侠义小说才可能出现的豪言壮语,那能不令同学倾心折服、台湾新社员群起效尤?那能不让师长另眼相看?(注2) 七十年代年代中叶以降,台湾自失去联合国席位后,在国际上颇为孤立。中国大陆于1965年搞“文化大革命”,越演越烈,蒋介石总统提出“中华文化复兴”抗衡也是统战之策,行之有年,效应不彰。当前这群侨生的文化回归与所表现之爱国热忱,恰恰投合了当局的胃口,《青年中国》杂志推出三期之后,“得到当时国民党文工会和总统府第一局来电或致意表示支持”(注3),那时的神州似乎真的在“做大事”,用瑞安的自述“高峰期以温氏为中心,约有核心内围社员三、四十人,社员遍布台湾本岛,略涉香港、星马,全盛期达三百余人。”(注4)乌托邦建国规模初具,梵帝岗在2005年人口才783人,神州社在七十年代下半叶竟拥有社众三百余人,是基督教神圣之邦人口的一半。当年的柏拉图(Plato)建构《理想国》,理想国是更早的乌托邦,这位名满天下的希腊哲人把诗人逐出“理想国”,因为他觉得诗人耽于幻想狂想,对社会国家无益。柏拉图真有远见。 温瑞安诗才横溢,但他显然与十八岁出版诗刊《鼠疫》二十二岁写出<怪客>二十四岁交出<高处>的中国诗人杨黎很不相同。两人都很自我,很狂妄,都不按牌理出牌,可温杨诗风迥异,彼此追求的目标亦大相迳庭。杨黎倡导“非非主义”,风靡一时,从者颇众,但杨黎独来独往,没有权力的欲望,他最想创立宗教性组织的诗歌教(柏拉图很早就明白诗人喜妄想),无非出自爱诗的热忱。说句认真的笑话,诗歌教创立成功,以写诗为执念的李宗舜可任其辅宰。经过神州的意义被骑劫的诗痴,还有无兴趣中重作冯妇,我颇坏疑。俗语有说:见过鬼怕黑。古人有云:曾经沧海难为水。 当年的温瑞安曾把诗社的奋斗目标拉抬到“发扬民族精神/复兴中华文化”的高度,可企望而不可企及,孔孟讲“内圣外王”,唐君毅、牟宗三、钱宾四、徐复观新儒四君子一生追求的不外如是,作为一个诗社的宗旨太“超载”(overloaded)了,对一群经常翘课、辍学而又申请复学的大学新生而言,发扬云云、复兴云云,那是生命难以承受的重。神州社歌:“中华的荣光,正在滋长发皇……”这一首马来西亚霹雳州美罗中华中学的校歌,凡是在美罗这小镇念过一两年中学的居民都能朗朗上口。一曲两用,流传宝岛,作曲人吴中俊校长可以含笑九泉矣。把校歌唱成社歌,这样就能发扬民族精神、复兴中华文化?这联句供在中央研究院大门两侧,还算是适度的自我期许吧。 台湾文坛诗社不少,瑞安、清啸念的台大有“现代诗社”,宗舜、雁平念的政大有“长廊”,娥真念的师大有“喷泉”;迈出校园,蓝星、创世纪、笠、龙族、主流、草根……这些诗社定期出版自己的诗刊,从钟鼎文、覃子豪、余光中、叶珊、痖弦、洛夫、罗青……这些教授级、明星级的诗人都不曾如此自诩。1952年纪弦成立“现代派”,全台逾百名诗人加盟,阵容鼎盛。 踌躇满志之余不免有些“飞扬跋扈”的纪弦,亦不过为现代诗应努力的方向订下若干原则像学习“自波特莱尔(Baudelaire)以降的各个新兴诗派……”仍不敢奢言发扬、复兴,逾界违矩把国家民族大任揽在自己身上,或丢到诗社身上成为压断骡背的最后一根稻草。 台湾的大小诗社,从大专学院到整个文坛清一色是“同侪团体”、“同仁团体”,社员可能各司各职,大家是身分平等的朋友。 我从未听说过覃子豪逝世之后,蓝星诗社即由罗门总揽大权,余光中欺负年轻的叶珊或年轻的叶珊欺负年迈的周梦蝶,因后者没交社员费而被送去蓝星诗社“刑部”处罚的天荒夜谈,但这种诡异之事对神州诗社而言乃家常便饭。神州诗社与一众诗社不同,它是专制的人间天国,孤家寡人,顺我者昌(晋升为堂主还是香主?),逆我者伤(受到其他社员清算、围剿),至于“犯错”被罚冲洗领袖的大头彩照,悬挂在“试剑山庄”每个角落,那是以拟真物(Samulacrum)满足一己荒谬的帝王欲望。 宗舜在压轴作<乌托邦幻灭王国>有一节沉痛的告白:“有人野心勃勃,神州是他的战场,也是他王朝的‘样品屋’。……诗社变质,新人多被遥控,设立各部各组由一人指挥,成了一言堂,社员若有不满,则标签小集团,群起围攻。”神州诗社是新马港台华人社会第一个成功帮会化了的诗社,新加入神州者的必读书是《书剑恩仇录》,要像“红花会”的会员一样:兄弟不可背异离弃,最忌“背叛”(注5)。 以亲信控制各组社员,看似明代东厂情报监管的无厘头搞笑(我们难以想像法治社会的文艺圈竟出现如此令人觳觫的现象),其实更接近奥威尔(George Orwell)《一九八四》的乌托邦“老大哥”无所不在的监测、控制,老大不必率众去“打仗”,却对各组社员向路人兜售神州文集的进度、情况了如指掌,《一九八四》的“老大哥”也具备这种天眼通,瑞安自诩“组织周密”(注6)。神州成员置身于所谓“迁升降级,赏罚分明”(注7)帮会体系式的白色恐怖里。 感情竟用手段,衽席之间就是戈矛:有人为了邀功请赏而报讯,自然就有人中了暗算,在现实生活中被叮得满头是泡,在武侠小说的险恶江湖里个个成了卑鄙奸徒,被情节推向绝境,中刀无数,死状可怖。假是真来真是假,纪实与虚构,两者之间的错位,且看当年的其中一位死忠分子陈剑谁的追述: “温瑞安会说‘做大事是寂寞的’,不被了解最孤独,我是要做大事的人,我已顾不了亲情……我理直气壮地瞒着爸爸妈妈向姐姐们借钱,做大事的人是不讲究人生细节的,欺骗有理。……20岁的我不断告诉自己:朝圣是必须的,欺骗家人是不得已的。……长期的金钱匮乏、学业荒废、开不完的批判大会、愚公移山的背书卖书,有些重要社员尤其是神州初创时的社员陆续退社,我们(包括当时矢志不渝的陈剑谁)悲愤的说他们意志不够坚定,违背我们在明月下结拜的誓言。……离开神州与旧社员相聚,我们共同的经验竟是常作梦梦到批判大会而惊醒。”(注8) 难怪!1973年秋,瑞安与清啸第一次赴台,就读于台大中文系。不久即收到瑞安的来信,他要求我以家长身分,寄出一封信虚报家中发生重大事故经济顿然陷入困境,必须休学返马,他说他拿到这封航空急信便可向大学当局申请到一笔优渥的助学金,我不虞有诈,信写了也寄了。同年11月中旬我赴台北参加第二届世界诗人大会,瑞安、清啸与我同住正芬大饭店,他们才告诉我因为舍不得诗社(社员),迫不得已施计拿到家长的函件向校方申请退学。为了做大事,说谎有理,退学是必须的。 剑谁在文中提及神州“开不完的批判大会”,使人想起中国大陆十年文革毛泽东的群众大会上的集体批判,除了把“不知悔改的党内走资派”斗倒,也把无辜的作家学者如钱钟书、沈从文、老舍、吴宓…一个个掀出来清算。但温瑞安绝非共产党支持者或同情者,把瑞安逮捕并扣上“为共匪宣传”是很不“美丽的错误”。当年的神州姿态“极右”,与三三集刊同是台北文化圈文学青年爱国组织,瑞安、娥真在莫须有的罪名被囚禁,同情与抗议声四起,引起港台文化的近乎公愤的关切、好心人的奔走说项,反而模糊了真相与问题的症结所在。大学训导在这方面显然有盲点,一群以神州精神为号召的大学生不断逃学、退学、再申请复学这个“疑窦”得打开,如果它是个社会问题得有效处理,包括送交青少年感化中心辅导,涉嫌奸犯科者则控之于法庭,或口头训诫或判处牢刑由审讯定谳。 是神州“树大招风”?硕壮、健康的树不会这样倒下的。是一群家长(人数多少永远是个谜),从1974年秋到1980年秋,他们的孩子们无心念书,不断翘课,与父母家人龃龉不休,怎样劝说都不听,学业蹉跎,不回家睡觉却睡在叫什么山庄的窝里。我的揣测是:或因退社社员感到委屈,终于投诉家长,说出真相;或由某家长出手,也可能一群家长聚商,忍无可忍,决定发动雷霆一击。文革十年,中国大陆从幼儿园到大专院校一概停课六年,半个世代的学子目不识丁;神州的“美丽新世界”构建于台北六年,留在“试剑山庄”的学生(社员),只有陈剑谁一人念完大学,只有她有资格担任出版社的发行人(注9)。满座衣冠似雪,何等舞雩气象;满座衣冠似血,武林/儒林浩劫难逃(注10)。一字之差,一念之差。
神州诗社:乌托邦除魅 2012-03-13 14:56 (二) 《迷路的诗》书中用到“浪漫”这两个字眼,比《乌托邦幻灭王国》多出许多,杨照的浪漫关怀涵盖的畛域较大,相对多元;宗舜的萦心之念早年在“绿洲”,尔后在“天狼星”与“神州”,全情投入,沦肌浃髓,他的大部分感情,纤维化成了思想,故而书中不怎么浪漫上口,而浪漫其实入骨。 我绝无排斥浪漫主义的意思,杨牧的诗与散文何其“高蹈现代”(high modern),但诗人在1993年即曾指陈:“文学史内最令人动容的是,浪漫主义。”早在六十年代陈世骧论中国文学的抒情传统即曾追溯“言志”文学的源远流长。余光中脍炙人口的自传性现代抒情散文,其艺术感染力除了形式技巧直扑眼球,还得力于洸洋奔放的浪漫情怀,令读者投入其间,感同身受。 而余先生从旧大陆写到新大陆,从<鬼雨><地图>写到<听听那冷雨><蒲公英的岁月>,虽云自传,题材何其多样,宗舜仅仅以诗社的聚会加上团体的喜怒哀乐为自传或回忆录的内涵,无论怎么说,都嫌薄弱了些。如果把这些长短不一的篇章,视为神州诗社兴衰的演义,则又未尝不可,历史教训总不成都丢到记忆废墟里去。 然则我是否应当劝导李宗舜仿效杨照,放弃他的写诗志业(不是职业)呢?这倒不必,我比宗舜年长十岁,不久前还出版诗集《戴着帽子思想》,我劝他封笔就有点搞笑了。杨照的体会是:诗人无法“为诗工作”、“为诗准备”,更没办法衡量自己是否“为诗努力”。台湾诗坛耆宿向明“为诗奋斗”、“为诗而狂”,在报章主持“新诗一百问”专栏,传为美谈;在大马李宗舜曾于2010年10月规定自己每日必须成诗一首,努力的结果是10月得诗31首。他们的例子恰恰是杨照所言之反证,我相信古今中外,为诗艺作出如此巨大付出的人,没有一旅总有一连吧。然而,那毕竟万中无一,少数中的少数,特例不能代表常例。 杜甫孟郊贾岛以苦吟著称,反复琢磨推敲,也不知拈断多少绺须髯。唐代有诗鬼李贺骑驴外游,他把电光火石间捕获的字句,放进他携带的诗囊里,现代有诗痴李宗舜驾着德士接送客人,在街道红绿灯交错的瞬间掌握到佳句(下次我坐德士外出,一定打听清楚司机是否有在车上斟酌诗句的习惯)。 《绿洲》手抄本第八期发表宗舜的某首诗,得到瑞安的特别赞许,说来这只是心理学“鄙薄的启蒙”:将平凡看作深刻的庸俗辩证,从幼儿园到大专院校,这一套大抵管用。为人师表或父母者大概都用过。所以瑞安没有错。至于赞赏之际温瑞安“目光灼灼”地盯住他,为的是加强铭刻的效应,也没错啊。传播文学,鼓励文学新秀,这也是我个人的愿望,何错之有?没有温瑞安的感召鼓励,英年早逝的周清啸可能从商,廖雁平成为象棋国手,其他的时间大概会和李宗舜一起务农。诗可以兴观群怨,多识鸟兽草木之名,瑞安发掘、培育他们天赋的诗性(诗写得好不好是另一回事),错从何来?撰写这篇序言,我不断反思,问题出在哪里? <故事>一文是宗舜个人成长与启蒙的自述:初窥现代诗堂奥,加盟“刚击道”兄弟帮。中五毕业面对失业,离家住在美其名为“黄昏星大厦”,事实上是油站旁的破屋里,1972到1975年是李宗舜奔赴乌托邦的时间燧道(time tunnel),1974年秋他勇闯台湾,没有学籍,不能进入大学,逗留期像一般游客仅限30天,宗舜独自一人,恶补高中三年的功课。他身上驮着的不仅是一大堆的课业,还背负诗社总干事,刚击道二当家的任务,他能成功考上政大中文系不容易啊。 这段日子瑞安频频给我写信和寄来邮简,内容可以写到邮简封口的地址上面,报道的离不开与那个作家、诗人或某大学的学生领袖见面“交谈甚欢,堪称莫逆”、“彼此论及家国兴亡,民族大业,文化复兴,慷慨激昂,热泪盈眶,不能自己”、“某某人血性男儿也,日后可予重用”……而竟无一字提及功课作业。在马来西亚霹雳州的小镇冷甲有一名16岁甫念完中三的学生殷乘风(我的学生),不顾一切,飞赴台北与老大会合“共创大业”。殷年幼无知,易受怂恿,令我费解的是,何以有那么多台湾的大学精英与俊彦之士,竟步殷乘风的后尘,为了做一番事业,置家庭、学业于不顾?沈瑞彬加盟神州的戏剧性片断或能有助吾人重返历史的现场: 某日深夜沈瑞彬叩访山庄,同时提了行囊,说是要与温大哥及兄弟们做大事,家庭、事业就顾不了,一切豁出去的血性汉子,当夜大家联袂上山膜拜指南宫四方神明,庇祐神州众生安康,社务顺畅和不受干扰。 这时候的神州诗社已把诗放在次要的位置,刚击道的兄弟连心,一切以大哥的钢铁意志马首是瞻。神州诗社改名“神州社”,力量涉入文化界,开始印行出版的《青年中国》、《文化中国》(注1) 、《历史中国》。由于得到学术健笔的供稿(大家都对这群侨生感到好奇),一时颇受看好,但神州的伸展翅翼,目的是提高神州集团的形象,文化议论只是借力使力,接下来的文集竟印出八页神州活动的彩页照片,宝岛学术文化圈这时才真个恍然。 书中有篇散文追述当年有读者一买了《坦荡神州》即加盟为社员欹矣盛哉的现象,《坦荡》的封面设计是神州几十个成员的合照,中间的那位微笑雍容的长者是蒋经国总统,政治挂钩是大家给脸,名人效应或更近事实。16岁的殷乘风、21岁的李宗舜、40岁的沈瑞彬(时任台南客运站长,比我年长9岁)……都给“做一番大事业”这个模模糊糊、未曾规范的“大叙述”(Grand Narrative)唬住了。“三三”的胡兰成最喜欢讲这种不着边际、恍兮惚兮的话。共创大业是为了报家仇国恨(<落脚处>),是为了维护中华文化命脉(<跨出这一步>)?“大事业”是豪情侠义、文化精粹(<海誓>),还是像后来写血书退出神州的罗海鹏所言:“……替国家厚植反攻国力”,即使失败也要像文天祥那样宁死不屈“留取丹心照汉青”? 由于神州社什么都是,它是个诗社,它是个文学社,它也弄文史哲,它的成员兼修文武,有点像武馆,行径之夸张,甚至令人联想到他们会不会是国民党的学生军团。从少壮亮轩到银发朱西宁,都被这群暗蓄孤愤的“孤臣孽子”所感动。亮轩前来山庄的“聚义堂”,看到那三个字却没联想到水浒传,还送来裱好的对联(<乌托邦幻灭王国>);朱西宁在国家文艺大会上“提到神州人的理想和志业,每个人都像把琢磨的利刃;现在磨刀,来日舞剑”(<人生在世>),难怪宗舜笔下经常以“江湖剑客”自许(详<无限想念>、<相去千里的风云>、<在沙滩上>诸篇)。宗舜及其他社员都忘了朱先生讲的是对幼辈的勉励语。在众人的掌声中,在彼此互相吹嘘声中,年轻人的自我日益膨胀,神州从一个小小的诗社渐渐传奇化、神话化,终于乌托邦化,而走向泡沫化的不归路。鲁迅曾说:人可以被棒杀,也可能被捧杀,诚然。 《乌托邦》(Utopia)是汤姆斯•摩尔(Sir Thomas More)于1516年写成的名著。Utopia(Eutopia)是个“好地方”,Outopia是个“不存在的地方”,意义的悖反实已道出了真与幻只是毫厘之差:智慧的门口站着恶魔,聪明的邻居住着邪恶。摩尔借《乌托邦》的虚构人物拉菲尔的议论,批判残酷腐败的英国都铎王朝,摩尔是大法官,仍被亨利八世送上断头台。20年后又出现另一位人文主义者法国人拉伯莱(Frangois Rabelais)的名著《巨人传》(Gargantua and Pentaguel),巨人国王为若望修士建造德丽美修道院,唯一的教规是“做你要做的事”,如此放任自己的乌托邦子民,是因为摩尔与拉伯莱坚信,人类接受文明洗礼懂得自律,经过文化熏陶自然趋善,那是十六世纪欧洲的乐观人文主义。他们两人对人性的自私、贪婪、对权力与性的欲望,了解有欠深刻。满口仁义道德之士(当然受过很好的文化熏陶),让他们做他们想做的事,没有制约,仅靠自律,犯罪率与个人在团体的地位权势恰恰成正比。老大做好事,从二当家到第十七当家在帮忙;老大干坏事,其他当家不当权的兄弟一个个都成了帮凶。 注1:哈佛大学杜维明的“文化中国”板块研究,甚有见地,但杜先生也坦承“文化中国”这概念非他所撰,它源于七十年代台湾一群侨生。 (2,待续)
神州诗社:乌托邦除魅 温任平【文学观点】 2012-03-06 15:10 • 李宗舜新著《乌托邦幻灭王国》/文类:散文集/出版:台北秀威 星星们从一所遥远的旅馆中醒来了 一切会痛苦的都醒来了——多多 (一) 李宗舜,也即是天狼星时期的黄昏星,力邀我为他的散文集《乌托邦幻灭王国》写序,由于天狼星诗社与神州诗社当年的纠葛,我可能是最适当、也是最不适当的写序人。我在电话里提醒宗舜我的处境,他说集子的三十多篇文章已修改了八次,所有过激的情绪语全删了。我建议他筛选出精品,才传给我看,“宜乎少些神州的老调,多些生活、生命的感悟之作”。宗舜的回讯读得出来他的无奈与心虚:“我在七十年代写的散文只能称为习作,天狼星和神州是我七十年代生活的主要内容”。 他的回讯使我感到为难。坦率的说,习作应该交给华文老师批改,不宜付梓。这话只差没说出口,另一个念头在我脑中闪过:作者通常都不是自身作品的最佳评鉴者,他可能写了一些连他自己也不太懂、难以估量的东西,我于是发了另一则短讯给宗舜,建议他把稿传过来给我看看,“让文本自己说话”。我听说台湾《文讯》294期(2010年4月号)特辟神州诗社专题,内刊长短文章九篇,就发生于1980年9月26日台北警总人员突然带走温瑞安、方娥真、李宗舜、廖雁平四人的事件发表感想。李、廖两人受盘询24个小时后释放,温、方则入狱四个月后以“为共匪宣传”的罪名递解出境。这宗发生于30年前的奇案,由温、方、李、廖与当年的神州社员和奔走营救的文学界长辈各抒己见,文献宝贵,我也请宗舜寄来一份让我细阅。 散文集分五辑,第一辑七篇是1974、75年的少作,1974年只写了两篇。第一篇<下午>描述的是一个未被赋名的城镇午后的炎热与居民的作息状态:车站前、马路边到处都是挥汗如雨的人群。读者不妨试着把自己当着是个横空而过的神祗,从高处往人间鸟瞰,城里的人忙着排队买票看电影,逛街购物约会,在冰果店里流连。烈日如火,女生撑着遮阳伞,男人躲闪在巨型广告牌下寻找荫庇。商店摆卖各种货物。店主表情木然。人潮流动,这个不知名的城镇拥有超过一间百货公司,因为作者透露在市内最大的百货公司对面店铺的二楼,有间茶馆,人们坐在藤椅上或交谈,或饮茶,或看电视,或翘着脚在弈棋。这伙类似鲁迅笔下的庸众除了聊些日常琐事,偶尔提起从唐山来到南洋的往事,四十年代日本南侵屠杀同胞的惨剧,难免有些激动,用作者的话:“那股激情和愤慨都是茶色的,又苦又浓”。茶楼的老板也是伙计,泡了几十年的茶,忙于招呼老顾客。桌子上棋子错乱,茶壶底沉淀着还湿的茶叶,街灯霓虹灯开始亮起。时间流逝。 这是书中35篇散文唯一格调特殊异,题材另类的篇章。通篇白描,没有一句对白,仅靠作者的旁述推着镜头上下左右扫描、外在内在全视叙述。舞台般的场景,人与物像道具,所谓汹涌的人潮,是静态的描述,有人而无人烟;茶客的闲谈,没人发出声音,仿似失语的哑剧。拉冈(Jacques Lacan)尝谓“失语”的产生,来自当事人的语言与文化不能获得社会认可,在社会的伊底柏斯(Oedipal)的结构及语言文化秩序的压迫下,当事人只好倒退回内心世界的幻想去。李宗舜笔下的城镇并非只有两条街的山城美罗,七十年代的美罗并无天桥、红绿灯和大大小小的百货公司;它也不像怡保、吉隆坡或八打灵,它的心理位置或稍接近莫言的高密东北乡,李永平的吉陵镇等乌有之乡。忙与盲的庸众,爱缅怀喜抱怨、以闲言碎语度日,这个面对烈日煎熬的社区,我认为,正是马来西亚华人社会的缩影与暗喻。20岁的李宗舜不可能读过拉冈、熟谙象喻曲写之道,凭着原生的直觉与体验感受,在他的处女作阶段描绘出他个人写作生涯的第一个热闹而荒凉的“反乌托邦”(distopia)。 李宗舜要逃离反乌托邦,他难以忍受浑浑噩噩的生活。初中二那年,他认识了同学温瑞安,他与后者的交往过程与后来面对的家庭压力,在1974年写成的<故事>抒写甚详,这篇文章在台湾中国时报的<人间副刊>发表,当时颇受瞩目。文章里透露的孤愤、挣扎、执着一方面固然感人,另一方面也令稍具理性的读者错愕: 当一切向心灵迫压的打击越来越深、越多贝多芬的命运交响乐便在你底意识里响起;就在那个时候,你想起海鸥和仙人掌。 打击可以,痛苦可以,黑暗也可以,就是没有诗的日子绝对不可以。哥哥不断叫你回家耕种,……回去快回去。不回去我绝对不回去。你告诉自己:你是不能回去的,你要和诗人在一起,你要在黑暗中寻找光源,照亮自己,燃亮其他的人。 这两段话不啻是一个文艺青年的写诗宣言,不顾现实利害的程度近乎“呓语狂谵”(delirium),向海鸥仙人掌贝多芬寻求精神力量的支持,童騃的天真鲁直,离谱得令人哑然失笑。杨照写他自己的青少年回忆录《迷路的诗》,里头有爱情亲情师友情以及要成为一个诗人的激情(也许“迷路的诗”更适合用作宗舜这部散文集的书名),他远比李宗舜理性,他没迷路,炼诗不果,乃另觅出路,在余光中、杨牧、张晓风、王鼎钧、许达然……诸名家之间闯出另一条散文路子:大道理用小叙事,真相大白往往在文末最后一两段或三几句,足证失之东隅者,大可收之桑榆。杨照在丽水街“星宿海书店”读《李白诗全集》:“剑气与侠影,铿铿如金石相击……读了几首,觉得舍不得再多读下去,于是找来温瑞安的《山河录》稀释一下。”杨照的回忆录有理想,有思想,有幻想,有奇想,有梦想,有渴望,心灵曾经受过伤;李宗舜的散文集《乌托邦幻灭王国》什么都有,独缺思想,原谅我的直言,就是缺乏思想。他的个人性与思想性被《将军令》、《山河录》与温瑞安的日常言行和意见观点全给稀释掉,而不是稀释一下,作为调节。他的散文的可读性建筑在他的“感情构成他大部分的思想”(明显的悖论)的真挚上,这点容后再议。 (1,待续)